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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所涉及病例，均为笔者临床所遇见，出于小说需要，会有部分渲染，且均为假名，但仍尽可能呈现真实的案例；部分医院里的原型，到时候我会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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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编剧，北京电影学院
吴大夫：产科医生，硕士生导师，副主任医师，医院临床工作17年
故事简介：幼年时遭遇母亲难产死亡的医大学生罗晓飞渴望成为一名优秀的妇产科医生，在毕业实习时遇到外号“*舌”的怪才医生杜社和一支充满了爱心又十分专业的医护团队，在大家的帮助鼓励下最终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妇产科医生。
第四节
下了班，罗晓飞不想回去，她想静一静，医院的花园长椅上沉思。杨悦下班回家前路过花园，看到罗晓飞孤零零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想了想就转身到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两罐啤酒放到包里，然后走进花园，到罗晓飞身边坐下，笑嘻嘻的问她：“心情不好？”
罗晓飞回头看看杨悦，收起沮丧的表情，低头笑了笑，自嘲式的说：“这么明显吗？”
杨悦故意做出夸张的表情来：“很明显！”然后他笑了笑，从包里掏出一罐啤酒递给罗晓飞：“喏，喝一口，喝完保证你心情立刻就恢复正常。”
罗晓飞垂眼看了看杨悦递过来的啤酒，嫌弃的说：“我不爱喝这个，太苦了。”
杨悦耸了耸鼻子，不满的看着罗晓飞说：“真是不懂享受，这玩意是先甘后苦，回味无穷，多喝几口还能品砸出麦芽的香气来，不信，你试试。”
罗晓飞被他逗笑了，接过啤酒，拉开易拉罐上面的环扣，举起来，送到嘴边喝了一小口。不知道是因为今天心情比较苦涩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她突然发现啤酒居然一点也不苦了，正如杨悦所言，喝下去回味起来真的有一股麦芽的清香味，忍不住又咕嘟咕嘟喝下去半罐。
“哎，哎，喝慢点，”杨悦好笑的看着罗晓飞像个酒*似的大口吞咽啤酒，说：“没人跟你抢，喝完了我这里还有，今天酒管够。”
喝下去半罐冰凉的啤酒，罗晓飞顿时觉得心情奇妙的好了起来，她抬起手背抹去嘴边的酒沫子，回头对杨悦笑了笑说：“谢谢！”
“谢什么？”杨悦眨眨眼问她。
“谢谢你特地过来安慰我。”
罗晓飞跟杨悦从大学本科到研究一直是同班同学，但两人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像她这种来自平民家庭的勤奋学生跟杨悦这种来自医学世家的纨绔子弟本来是属于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想不到居医院里产生交集。在这之前她对杨悦并没有特别好的印象，但现在接触久了，发现他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放浪形骸、吊儿郎当，相反的，他不但聪明善良，而且还十分善解人意。有时候，罗晓飞在工作上遇到什么烦心事找不到人诉说，就只能跟杨悦交流，毕竟两人都是菜鸟实习医生，有种同病相怜的革命情谊。
“嘿，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杨悦拉开易拉罐也灌了一口啤酒，抹了抹嘴说：“不就是被你杜老师骂了几句嘛，至于这么沮丧吗？”
罗晓飞摇摇头：“其实我刚才在想我是不是不适合当一名医生？”
杨悦好奇的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罗晓飞两眼望着远处，她想起杜社之前对她说的话，有些茫然的说：“我总是容易把自己的想法和感情代入到工作中去，总是试图去替病人做决定，这样其实是不对的。”
杨悦思索片刻，问她：“你当初为什么想做妇产科医生？”
罗晓飞收回迷茫的目光，看着杨悦说：“因为我想帮助很多像我妈那样因难产而死亡的女人。”
杨悦想了想说：“但事实上妇产科的死亡率并不特别高，像你妈那种因为心脏病而死亡的孕妇更是少之又少。”
罗晓飞点点头：“是的，而且经过这几个月的实习，我发现其实很多孕妇的死亡是可以避免的，如果孕妇和她的家人能对生育有更多的了解，并且能跟医生之间建立起信任来，那就可以降低产科的死亡率。”
杨悦不解：“所以，你为什么还要自我怀疑呢？你已经很清楚自己的方向了，不是吗？”
罗晓飞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我只是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好，会让病患失去对我的信任，就像今天这样，我居然会忘记听胎心这么重要的事。”
“没有人生来就是成功的，每个人都是在错误和失败中成长起来的，每个医生都会犯错。只是我们的职业要求我们必须谨小慎微，因为一个错误可能影响改变了别人的一生。”他鼓励罗晓飞：“所以，你不必太过自责。”
罗晓飞抬起头看着杨悦，笑了笑说：“你变了很多呢，记得一开始你说自己并不想做医生的。”
杨悦不好意思的笑笑说：“人是会变的，一开始我的确是被我爸逼的，但是我现在也已经从这份工作中找到了真正的快乐。不管是被动还是主动选的路，我们都应该更加努力的走下去，是不是？”
杨悦的话让罗晓飞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她站起来，笑着对他说：“是的，我现在已经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谢谢你！”
罗晓飞说完站起来朝里面走去，杨悦在她背后开玩笑似的喊了一句：“喂，你就这么走了？也不请我吃个饭？”
罗晓飞头也不回的举起手挥了挥：“改天请你！”
病房里，产妇吕彦妮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情绪十分低落，她老公默默的陪在她身边。罗晓飞在门口迟疑了几秒后，鼓起勇气走进病房，来到吕彦妮的病床前。吕彦妮老公看了看罗晓飞，不明白她要做什么。罗晓飞对着吕彦妮和她老公鞠了一躬，然后真诚的道歉：“对不起，早上做产检的时候是我疏忽没有给你做胎心记录。”
吕彦妮老公疑惑的看着罗晓飞，沉着脸问她：“是因为你忘了听胎心所以我们的孩子才会死亡的吗？”
罗晓飞摇摇头：“不是，胎儿是因为脐带扭转才导致窒息死亡的。”
吕彦妮老公不依不饶的追问：“如果你听了胎心是不是可以避免我们的孩子死亡？”
罗晓飞依然摇摇头：“不能，因为脐带扭转是B超无法检测出来的，而胎心记录也只是提前知道孩子是否存活。”
吕彦妮老公不满的问她：“所以，你为什么道歉？”
罗晓飞坦率的看着他，说：“我为我的疏忽道歉。”
一直闭着眼沉默不语的吕彦妮突然睁开眼，怒视着罗晓飞，质问她：“你道歉只是想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
罗晓飞低下了头：“不是，我很愧疚，非常内疚，即使你原谅我，我也不会因此而感到好受。”
吕彦妮厌恶的别开脸说：“你走吧，我不想听这些。”她不愿再多看罗晓飞一眼。罗晓飞尴尬的站在原地，然后她对着吕彦妮夫妇又鞠了一躬后离开病房，站在门口的杜社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罗晓飞刚走出病房就看到杜社站在走廊里等她，她怔了一怔，小声说：“杜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杜社走到罗晓飞面前说：“你知不知道医院带来麻烦？病人可能会以此为借口把胎儿死于医院，医院来对此负责。”
罗晓飞愣住了，喃喃的说：“对不起，我没想这么多，如果病人真医院，那么就由我来承担这个责任。”
杜社冷冷的说：“你打算怎么承担？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就可以担起全部责任来？你没想过我们产科是一个团队？像你这样总是固执己见，听不进别人的建议，特立独行的人要怎么跟整个团队配合？”
罗晓飞心里难过极力，眼眶突然发酸，拼命忍着泪，说：“杜老师，你是不是觉得我不适合这个团队？我是不是应该离开？”
杜社看着她，沉默了好长一会儿才说：“不是，我只是告诉你，有任何问题你都要学会跟团队的人商量，因为你是团队的一份子。”他说完掉转身就走。
罗晓飞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到底杜老师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想了好长时间才明白过来，终于破涕为笑。
第二天上班后罗晓飞刚到产科办公区，就看到助产士佩佩的婆婆正在跟王主任吵架，佩佩和她老公站在一旁不知所措，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佩佩婆婆拍着桌子说：“我们家不能有畸形的小孩子出生，我们要求引产！”
王主任苦口婆心的说：“非致死性畸形，我们无权开引产证明，也没办法给她引产。”
佩佩婆婆瞪着眼质问：“那你告诉我，哪个部门能开引产证明？”
王主任无奈的说：“对于这种畸形，夫妻双方需要到计生部门，签署一份自愿终止妊娠的证明，一式三份，其中一份病例存档，这样才可以引产。不过孕周必须在28周以内。”
婆婆转头对佩佩和她老公说：“你们俩赶紧去开引产证明，再拖下去就晚了。”
佩佩和她老公为难的互相看了看，佩佩老公弱弱的说：“妈，我们想留下这个孩子……”
佩佩婆婆厉声打断他：“不行！你知不知道留下一个残疾的孩子你这一辈子就搭进去了？你妈我这辈子含辛茹苦把你养大，我不希望我儿子这辈子也像我这么辛苦。”
佩佩和她老公顿时都不敢作声了，其他人听到佩佩婆婆的话也觉得很无奈。
婆婆离开后，佩佩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哭泣，郝美丽、罗晓飞和护士小萍陪着她。
佩佩哽咽着说：“其实我婆婆这辈子也挺苦的，我老公很小的时候公公就去世了，是我婆婆一个人把我老公拉扯大的，她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我老公是个孝子，我不想让他难做。虽然唇裂有治愈的可能，但要做很多次手术，还要花不少钱，我们家都是工薪阶层，收入并不高，还要还房贷，所以我想还是放弃这个孩子算了。可是每次他在我肚子里动一动我就又舍不得了，他好像一直在求我说：妈妈，妈妈，求求你，别放弃我，唉……”
郝美丽叹口气，拍了拍佩佩的背，小萍则紧紧拥住佩佩，忍不住掉下眼泪。罗晓飞默默坐在一旁，突然她站起来，走到电脑旁边，开始上网查阅资料。郝美丽好奇的问她：“晓飞，你在干什么？”
罗晓飞头也不回的说：“我把那些唇裂儿治疗的资料都找出来，我听说有一些慈善基金可以帮忙捐款救治唇裂儿。”
罗晓飞的话提醒了郝美丽她们，她们高兴的对佩佩说：“我们一起帮你，只要能说服你婆婆，这个孩子就能保住了。”
佩佩被郝美丽她们的话鼓舞了，她们几个一起围在罗晓飞身边帮忙查找资料。
下午开会的时候桌子上多了一只捐款箱，郝美丽走上前捧起这只捐款箱，对同事们说：“佩佩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我们想为她和她的孩子尽一点绵薄之力，大家如果愿意捐钱就捐点，不愿意也没事儿，谁没个难处。”郝美丽说完自己先捐了几百块，接着小萍、罗晓飞、王主任、新生儿科李主任、杨悦他们都上前捐了钱，只有杜社一个人坐着不动，大家都把目光悄悄投到他身上。
郝美丽走到杜社面前，小声对他说：“你赶紧也表示一下，大家都看着你呢。”
杜社站起，冷漠的说：“这点钱等于是杯水车薪，一点帮助都没有。”
郝美丽拧着眉，小声说：“就算钱不多，但至少是大家的一点心意。”
杜社想也不想就说：“我没带钱。”说完就走了出去。
郝美丽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叹口气说：“还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呐。”
第二天，郝美丽代表大家把捐款交到佩佩手里，佩佩却含着泪说：“谢谢大家，不过我和我老公经过慎重考虑，还是决定把这个孩子拿掉了，真对不起大家的好意，这钱我不能收。”
郝美丽按住她的手说：“就算这样，这钱也是大家的一点心意，引产也伤身体，这钱你拿着买点好吃的补补身体。”
佩佩忍不住大哭：“谢谢大家，呜呜呜……”
这时王主任带着一个人进来给大家作介绍：“这位是唇裂儿慈善基金的负责人，佩佩，你的孩子有救了。”
慈善基金的负责人走到佩佩面前，打开公文包拿出一本相册给佩佩看。里面是各种各样唇裂儿经过治疗得以恢复的照片。慈善基金的负责人说：“这只是我们基金救治过的孩子中的一部分，还有很多还在治疗中没有拍下来。”
佩佩看着照片欣喜的问慈善基金的负责人：“我的孩子也能治愈吗？”
慈善基金的负责人笑了笑说：“我不敢打包票，但是我们应该给孩子一个机会，对不对？”
佩佩哭着点头说：“嗯，是的。”
中午，罗晓飞、郝美丽、杨悦和王主任在食堂吃饭，郝美丽把一只大鸡腿放到王主任的餐盘里，笑眯眯的说：“这只鸡腿奖给老王，要不是你找来唇裂儿慈善基金的人，佩佩的孩子就保不住了。”
王主任拎起鸡腿乐呵呵的说：“这个鸡腿我先笑纳了，不过慈善基金的人不是我找来的。”
罗晓飞好奇的问道：“不是你，那是谁呢？”
王主任嗔怪的看她一眼，说：“是你杜老师！”
郝美丽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个小杜，之前我让他捐款他还不肯，原来留了一手，真是狡猾。”
罗晓飞问：“杜老师怎么会认识唇裂儿慈善基金的人？”
王主任一边啃鸡腿一边说：“你杜老师研究生毕业就去索马里做无国界医生，经常帮慈善机构做义工，所以通过这层关系帮佩佩联络了唇裂儿慈善基金，他们答应提供捐赠并安排最好的医生给佩佩的孩子做手术。”
罗晓飞和杨悦听完一脸钦佩，郝美丽更是笑得合不拢嘴，她说：“我就知道那家伙绝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周院长特地把佩佩一家请到办公室里，请佩佩夫妇和她婆婆在沙发上坐下，然后给他们介绍坐在沙发另一侧的唇裂儿慈善基金的负责人认识。佩佩婆婆拧着眉不高兴的说：“我说了，我们家不能要一个有残疾的孩子，你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周院长笑眯眯的说：“您先别急，我们今天把您请来不是逼着你们把肚子里的孩子留下，我们只是想给您看点东西。”
周院长跟唇裂儿慈善基金的负责人人点点头，慈善基金的负责人把一本相册和一份资料放到佩佩婆婆面前说：“您看，这些都是通过我们基金接受过治疗的孩子，他们现在都恢复得都很好，唇裂并不会影响他们今后的生活。”
佩佩婆婆忍不住好奇翻看了这本相册，脸上开始有了变化，看完后，她抬起眼问负责人：“可他们嘴上的这道疤痕还是很明显啊。”
慈善基金的负责人坦率的笑了笑说：“相比起生命来一道疤痕又能算什么问题呢？我们每个人在成长过程中或多或少都会受伤，也会留下疤痕，总不能因为多了一道疤痕就放弃自己的生命，是吧？”
佩佩老公在一旁敲边鼓：“是啊，妈，你看，这些孩子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啊。”
佩佩的婆婆迟疑的说：“问题是这个手术要花很多钱，我们家没这么多钱。”
王主任插嘴道：“这个您老就甭担心了，孩子的手术费慈善基金会帮忙垫付的，而且基金还会找全国最好的治疗唇裂的专科大夫帮您家的孩子做手术。”
佩佩婆婆惊讶得张大了嘴：“真的吗？”
慈善基金的负责人微笑点头说：“是真的！我就是唇裂儿慈善基金的负责人，这是我的名片，等孩子出世后我们会帮你们安排好手术的事情。”
佩佩老公使劲怂恿他妈：“妈，您就答应吧。”
佩佩婆婆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点头说：“行，行，我答应还不行吗？我要是再不答应，估计你们都在背后把我骂死了！”
一听婆婆答应了，佩佩和她老公激动得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大家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王主任陪着佩佩回到产科办公区，大伙儿看到佩佩就围了上来，发现她似乎刚哭过。
郝美丽关切问她：“怎么样？你婆婆怎么说？”
佩佩回头看看王主任，然后笑着用力点点头说：“婆婆同意我把孩子生下来了。”
大家一阵欢呼，高兴的过来拥抱佩佩，并给她道喜。佩佩看到独自一人坐在电脑前输入病历的杜社，便走了过去，给杜社鞠了一躬：“杜医生，这次真的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的孩子就……”
杜社见状赶紧站了起来，淡淡的说：“不用客气，举手之劳而已。”说完就拿起病历去查房了。
郝美丽走到佩佩身边笑着对她说：“杜医生就是外冷内热体质，最怕别人跟他道谢了。”
罗晓飞听到这句话觉得很好笑，她刚要追上去跟杜社一起去查房，桌上的电话突然又响了起来。罗晓飞接起电话一听，马上对还没走远的杜社喊道：“杜老师，有个24周的孕妇突然胎膜早破，马上要过来！”
杜社转身跑过来放下病历对罗晓飞说：“你马上跟我去门口接孕妇。”医院门口方向跑去。
吴朝勇
